“我說，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這麽好心？”錦瑟腳下跑得飛快，嘴上也是沒有停的，一邊說一邊朝身邊同樣在飛奔的年輕男子投去鄙視的目光。

楚寒徵冷哼一聲，完全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讓我們把視線轉向五個時辰之前。

那女子在楚寒徵懷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楚寒徵顯然也是一楞，張口就說道，“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錦瑟差點被又被他氣得背過氣去，上前惡狠狠的在楚寒徵背後擰了一把，後者才反應過來。

此時除了極個別倒黴的家夥還在折騰自己的馬，其他的人都把極為覆雜的目光投向了二人。

這目光十分覆雜，怎麽說呢，簡直就是想把他們兩個扒了皮然後放到火上烤然後再放到水裏冷卻最後丟到長滿了黴菌的地底發黴一樣。

總之，情況十分不妙。

錦瑟深吸一口氣，氣沈丹田，大吼一聲，“跑！”

吼完便拉著楚寒徵，連馬也顧不得搶了，撒開丫子便展開輕功飛奔而去。

那些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見二人奪路而去，便分了兩路，一路保護那馬車，另一路，便策馬揚鞭朝著二人追了過去。

所以，便有了如今這副月下夜奔的奇異場景。

在確定身後沒有追兵了之後，錦瑟終於舒了口氣，可是還不等她笑出來，便聽得楚寒徵淡淡說道，“看樣子，今天得在這裏過夜了。”

錦瑟的臉色微微一僵。

方才只顧著逃命，也沒有在意是往哪裏走，此時她才發覺，這裏並不是先前走的那條官道。

瞧那小徑彎彎曲曲，四周野草嶙峋，便知道這是一條人走出來的小道。

夜空漆黑，不見一顆星子，唯有一輪明月高懸天邊。

楚寒徵此時倒是冷靜了下來，四下看了看，便尋了一處避風的地方，找了些幹草枯枝攏在一塊，又撿了些許的石子圍住，便掏出了懷中的火折子，將那些幹草點燃。

錦瑟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做這一切，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氏一族的大少爺，居然會做這些？還這麽嫻熟老練，一點都不比她差？

錦瑟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隱隱的郁悶感。

“你呆站在那裏做什麽？”楚寒徵轉過頭，看見錦瑟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皺了皺眉頭，說道，“快些過來吧，我可是聽說這山裏有野獸。”

“野獸算什麽？”錦瑟極不情願的走了過來，坐在了楚寒徵的對面，看著他找來了一根樹枝撥弄著篝火，“我以前還在樹上睡過覺呢。”

楚寒徵撥弄了兩下篝火，道，“你可知道離這裏最近的鎮子還有多遠嗎？”

錦瑟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說句實話，我都不知道這裏是哪兒…”

楚寒徵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看著錦瑟，冷聲道，“你說什麽？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錦瑟搖了搖頭。

拿著樹枝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顯然楚寒徵是在拼命的忍耐不要發作，良久，才聽得他冷冷說道，“不知道你還帶著我往這裏瞎跑？”

“我是想甩掉他們啊。”錦瑟不服氣道，“再說了，你逃命的時候，難道真的會在意這些的嗎？”

楚寒徵默然。

他自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自從與這丫頭每次見面，都能給他惹來巨大的麻煩。

第一次，心月蓮被盜，他被父親送到終南山學武，八年後才得以歸家。

第二次，莫名其妙的被人托付照顧她，卻還落了個天為被地為床。

楚寒徵怎麽想怎麽頭大。

這丫頭，莫非真的是自己命裏的克星？

瞧見楚寒徵那副想要發作卻又隱忍的樣子，錦瑟摸了摸鼻子，轉了轉眼珠想了想，笑道，“不如這樣吧，我們明天早些起來，在路邊候著，說不定還會有什麽馬車路過，到時候就可以問路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搭個便車。”

楚寒徵瞅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模棱兩可的應允了。

見他依舊是那副表情，錦瑟笑道，“放心吧，從小到大，沒把握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做的，更何況還關乎著我自己這條小命。”

她本是想讓楚寒徵放寬心，卻不料對方聞言，臉色微微一沈。

手中的動作也是微微一僵。

瞧見他陡然間大變的臉色，錦瑟微微吃了一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沈默良久，楚寒徵終是慢慢開了口。

“十年前…”他擡起頭，那雙眼睛燦若星子，直勾勾的看著她，“你也是計劃好的，是不是？”

錦瑟一楞，隨即垂下了眼。

饒是她平日裏嘻嘻哈哈吊兒郎當，卻還是不敢直視那日欺騙了楚寒徵的事情。

是做得太過了。

利用一個無知的孩子，去滿足自己的私欲，還是造成嚴重的後果，就算是錦瑟，十年之內，也從來沒有對這件事情吐露過只言片語。

“十年前…”她慢慢開口，卻沒有了下文。

二人之間，只留下了柴火爆裂開時產生的劈啪輕響。

“十年前的事情，我不記得了。”錦瑟說道。

她擡起頭，直視楚寒徵，臉上笑意不再。

她說她不記得了。

楚寒徵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躺下去睡覺的。

只是一閉眼，便滿是錦瑟那張冰冷的臉，和無情的話。

我不記得了。

那站在雪地裏的孩子，腳上還帶著傷，卻如同一只落入陷阱裏的小小野獸。

絕望，卻依舊狡黠，想要逃出這個陷阱，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你不記得了，可我還記得。

錦瑟躺在另一邊，聽著楚寒徵的呼吸漸漸平穩，露出了一抹苦澀笑意。

她天資聰穎，怎麽會不記得這件事情？更何況心月蓮是件多麽要緊的東西，對它的記憶，又怎麽會出現絲毫的偏差？

她錦瑟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游戲人間的人。

可是，這事，真的忘得掉嗎？

月色下，有著各自心事的二人沈沈睡去。

翌日清晨，天色尚早，楚寒徵卻是早早的睜開了眼，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草屑，伸了個懶腰。

聽見另一邊也傳來了響動，他下意識的轉過了頭去。

錦瑟也是爬了起來，站在原地伸懶腰，嘴巴張的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

她放下手，松了口氣，微微側過了頭，便看見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楚寒徵。

二人的動作俱是一僵，氣氛微微尷尬了起來。

誰也沒有忘記昨天晚上二人說了什麽，只是如今這氛圍，卻是怎麽看怎麽奇怪。

最後還是錦瑟打破了這古怪的沈默，朝著楚寒徵擺了擺手，道，“早上好啊。”

楚寒徵點了點頭，“早上好。”

二人將少下來的草灰踩散，又將那些個石子踢到了各處，確定沒有人會看出這裏有人睡過覺之後，在一條小溪邊洗了臉漱了漱口，便帶上了錦瑟的人皮面具，往外走去。

昨夜拼命趕路，沒有仔細看，今日卻發覺，這裏的風景，很是不錯。

青山綠水，鳥語花香，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溪。雖說說不上什麽人間仙境，卻也是十分的安靜清雅。

“哎，這地方不錯。”錦瑟說道，此時她易容成了一名中年婦人，走在楚寒徵的身邊，“等我以後退隱江湖了，便在這裏搭一間小屋，像爹爹那樣過。”

楚寒徵不語，只是這地方倒是真如錦瑟所說，若真是在退隱江湖之後，有這麽一篇居所，倒也不錯。

見楚寒徵不理會自己，錦瑟吐了吐舌頭。

二人運氣倒也不錯，沒走一會，身後便傳來了踢踏的馬蹄聲。

轉過頭去，正巧看見了昨日倒黴鬼中的一位。

再往後看去…

錦瑟不由得咋舌，這莫非是現世報嗎？

瞧著浩浩蕩蕩的架勢，可不就是昨日被二人設計了的車隊？

錦瑟伸出手，拉了拉楚寒徵的袖子，搖了搖頭。

楚寒徵卻不理她，低頭思索了一番後，居然主動上前搭話了。

“幾位壯士留步。”刻意壓低的嗓音聽上去極不舒服，馬上的幾個漢子低下頭來，只見的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文士，身後跟著一位神色焦急的中年婦人。

“這位先生有何事？”那領頭的漢子點了點頭，問道。

錦瑟輕輕松了口氣，看樣子他們還沒發覺不對勁。

“我與拙荊從長安來，想去洛陽見親戚，只是無奈路上遇到了歹人…”楚寒徵將一則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被人劫了財又丟在路邊的故事刻畫的入木三分，就算是站在身邊的錦瑟都是聽得心驚膽戰，更別提那些個坐在馬上的漢子了。

說到驚險處，只聽得那馬車裏傳來了一聲輕呼，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撩開了車簾，只看見一位清麗

非凡的少女探出頭來，將那楚寒徵看著，道，“叔叔，那你們沒有受傷吧？”

楚寒徵認出這少女正是昨日被自己所救之人，不由的微微一怔，道，“多謝這位小姐關心，我與拙荊，都沒有受傷。”

“真的好險呢，我們昨天也遇到了強盜，還好他們人少，我們才沒出什麽大事。”少女說著，轉過頭去，道，“姐姐，我們不如讓他們與我們一道走吧？”

車內之人沈默了一會，道，“二位上來吧，我們順道，也是去洛陽的。”

進了馬車，錦瑟才看清楚，這不小的馬車中，竟是端坐著一位妙齡少女。

明媚皓齒，美艷無雙，卻是與方才說話的那位，長相無二。

這兩姐妹，竟是雙生子？

那可真是少見。

錦瑟眼珠轉了轉，心中盤算著自己的收藏品是不是可以再多那麽一兩件，卻明顯感覺到了背後那滿含警告的目光。

楚寒徵會不知道錦瑟好的究竟是哪口？是以瞧見她盯著那對孿生姐妹直直發呆，心中便是知道了她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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